历史的叩问与彻悟
中国人的历史感向来都很强烈,总是在心里不停地追索历史,历史也确实在他们手上变得鲜活,以至梁启超《中国历史研究法》称中国在各种学问中惟史学最发达,史学在世界各国中惟中国为最发达。
他的话没有夸大,因为在中国古代,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是潜在的史学家,他们都把入翰林任馆职,替皇帝备顾问作为最高的理想。所以,当其中一部分性情敏感、才情非凡的人成为诗人后,仍忘不掉做史家的梦,不仅经常用文来言论史,用小说来演绎史,还常常会写咏史诗,有些诗人甚至就以擅写这种诗而青史留名。唐人也是,唐诗中也有许多非常出色的咏史诗。
其实,西方人同样也有怀古的幽思,同样也用各种文体吟咏历史。费尔巴哈就曾经说过,时间是诗的源泉,怀古的幽情犹如利剑可以刺穿人心,使诗人文思泉涌。但他们对历史的态度与唐人不同。他们觉得过去往往显得最美丽,因为往昔闪动在回忆的幽光中,成了人们想象的对象,所以它是可以被理想化的。
但对唐人来说,过去尽管能发人之幽情,却不是一个轻松愉快的过程。过去给人的感觉首先也不是美丽,而是无情,甚至无情得让人尴尬,让人无法接受。文艺一点儿地说,可谓一回头都是叹息。当你回身过往,常常不会说那些来路有多辉煌,而只是觉得无奈和失落,这让人觉得懊恼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大家想想,我们每个人都注定要走入历史,有的人甚至有点儿小野心,想出点儿小名,青史留名。现在好了,你发现这不好玩,你该多失落。历史太庞大了,它的倒下和被拆穿都会让人不好受,唐诗经常冷峻地点出这一点。
我们不妨先读读韦庄的《台城》:
江雨霏霏江草齐,六朝如梦鸟空啼。
无情最是台城柳,依旧烟笼十里堤。
这是一首吟咏六朝历史的咏史诗。台城的故址在今天的南京,它本来是三国时吴国的后苑城,东晋成帝时做了改建,成为东晋、刘宋、齐、梁、陈五朝台省,即中央政府的所在地。到了韦庄游览的时候它早已经败落了,当日的纸醉金迷,崩塌殆尽,只有冷飕飕的寒风扫荡着孤城旧址。诗人选择春天来,可见对那里昔日的繁华还心存一份幻想,认为它多少还会残存几分昔日的繁华。所以,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,非常受刺激,用今天年轻人的说法,感觉自己来的时候,是错拿了费尔巴哈的剧本。于是他迁怒于柳树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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