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9 节 吾往矣(第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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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先生是一个文人,可我是个实打实的粗人。八岁那年我娘要给我裹脚,布条子刚缠上,我就「嗷」的一声跑了,趴在柴火垛上。我娘当时怀着弟弟弄不下来我,只能坐在村口大哭。

这是她惯用的手段。哪天要是我爹晚回家,我奶奶多吃了一个鸡蛋,她就会跑去村口坐着哭。这啥时候去也是有讲究的,早上不能去,早上大家伙儿都得种地,谁听她一哭二闹三上吊?去地里说说翠云楼的姑娘干活,干活多有劲儿。

这中午也不能去。中午日头大,太阳晒得狗都想睡觉,她再一吆喝,谁给她撑腰?指不定还能被我反将一军,跟我爹告状说她大中午不做饭,又搁村头哭丧去了。

这要去就得傍晚去。凉快儿!咱村的人都爱在村口那颗大树下乘凉。我娘跟唱小曲儿似的,是有节奏和顺序的。她先是走到吴大妈的面前,吴大妈跟她是多年的拍档,我娘一去她就去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,上前就是关切的问候:「妹子呀,你咋了?」

唱曲儿有开场、高潮、退幕,我娘当然也不能一上来就哭闹,得先低着头,哑着嗓子,说:「没事儿。」

这「没事儿」就是关键了。要说「有事儿」倒是不会引起周围人的反应,得说「没事儿」,然后再由另外一人指出关键的地方:「我昨个儿好像听见她男人跟她吵起来了。」

这个时候我娘再掉下两滴眼泪,抚着肚子,表面上伤心欲绝,实际上已经瞅准了一个好地方,慢慢地挪过去再顺势一坐。这本来坐在那里的人也不好不让,她就占据了这个绝佳的好位置,然后再娓娓道来,听得周围人是如痴如醉,连连安慰她。

我娘哭过之后第二天见我仍然不肯缠脚,趴在柴火垛儿上不肯下去,就叫了几个年轻的后生要把我揪下来。我看着她手里用来制裁我的木棍还有布条子,心一横从柴火垛儿上跳了下去,摔了个狗吃屎。

那些年轻后生不比我灵活。半天见我不下来,我娘又抓不住我,我就回房间抓了两张大饼、四个大馒头,还有三把红枣。

大饼是我娘做给长工们吃的,里面包的是去年开春的时候我二姨做的酸菜:馒头是我奶奶早上蒸的,个个都有我的脸一般大:红枣是我爹买来给我娘补身体的,她平时每到天晴就把这些红枣铺出去晒,不求晒得透净,只求颗颗中间跟隔着银河似的,从村头晒到村尾。

我奶还给了我一块儿银圆,让我路上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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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奶知道我要去找我爹,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我爹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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