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浓重得似天地初开时的混沌,又似万千生灵悲泣时淌出的血泪凝结而成,沉沉压在邺城以西连绵数十里的黄巾大营之上。这片曾经沸腾着狂热信仰与不屈反抗的土地,此刻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。
天幕低垂,仿佛一块浸透了绝望的巨大尸布,不见星月,唯有无尽幽暗,将整座军营裹挟其中,如同巨兽沉默的腹腔,压抑得令人窒息。往日此时,这座庞大军营仍会蒸腾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活力,成千上万的篝火如大地愤怒睁开的灼灼眼瞳,跳跃着不甘的光芒。
巡夜士卒沉重的脚步声、兵器与甲胄偶尔摩擦的铿锵、压抑在胸腔内的低语议论,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、一种对“黄天”太平世道的炽热期盼与对“苍天”不公现实的刻骨愤怒交织成的灼热气息,让这片土地仿佛一座在地底奔涌咆哮、随时可能撕裂大地喷薄而出的火山,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力量。
但今夜,万物死寂,一切截然不同。
一种诡异的、粘稠得如同淤血般的死寂,并非单纯的安静,而是一种具有重量的、实质般的虚无,如同最阴寒的瘟疫,携带着绝望的孢子,悄无声息地渗透、蔓延,侵蚀了营区的每一顶帐篷、每一段栅栏、每一个人的心跳间隙。
大帐之内,时间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冻结,空气稠密得如同化不开的墨,又似万丈深海之下的水压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膛,迫使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次艰难而痛苦的挣扎。吸
入肺中的,不再是空气,而是冰冷刺骨的铁屑,混杂着血腥、草药以及一种唯有死亡才能散发出的、虚无的甜腥,令人作呕,更令人绝望。厚重的帐帘严密低垂,将外界的一切——无论是呜咽的寒风、零星的火光,还是那数十万人压抑的悲声——都彻底隔绝,只余下帐内角落寥寥几盏长明灯,投射出摇曳不定、昏黄惨淡的光晕。
光线微弱,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,却将更多的阴影投掷在人们脸上、身上,如同为逝者徘徊不去的魂灵舞蹈,平添无数诡谲与悲凉。
帐幔中央,那张平日用于议事的卧榻,此刻成了冰冷的灵床。大贤良师张角的尸身静卧其上,仿佛只是沉睡。他依旧身披那件象征天命与道统的明黄道袍,然而袍服上曾经熠熠生辉、蕴含无上法力的符文此刻彻底黯淡,如同随主人一同逝去的星辰。干涸发黑的斑驳血渍与征尘,如同不详的烙印,深深浸入织物,诉说着最后时刻的惨烈。
他的面容经过仓促而简单的整理,抹去了临死前的痛苦痕迹,呈现出一种异样的、近乎超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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