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，太城县。

天色尚未泛白，地平线仍被一层铅灰色死死压住，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冻土下偶尔传来的脆响。

北风裹着夜寒，从西山口吹进城内，吹得屋瓦轻响，街边旗杆悄然摇动。

就在这压抑沉闷的黎明前刻——一道刺耳的空袭警报猛然刺破寂静。

“呜呜呜~”

那是一道凄厉的高音，由南城墙高处的钢制汽笛骤然发出，尾音迅速拉高，在空中撕扯出一道干涩的咆哮，仿佛某种无形的灾厄正自远方扑来。

警报声穿过灰暗的街巷，钻进房屋，钻进地道口、岗楼、医院和哨所，也钻进每一个熟睡中人的骨头缝里，叫人瞬间从梦中惊醒。

这是一座早已习惯了轰炸的县城，但警报响起的那一刻，空气依旧像被灌入了冰水——一层厚重的压迫感自地面升起，席卷整座沉睡中的城市。

值守的警戒兵立刻蹿上高点，手中的望远镜对准东方。

天光未明，肉眼所见仅是一层灰白云幕，但他很快看见，东方尽头的高空线上，浮现出一排轮廓暗沉的机影。

那是十四架日军战机，自云层间若隐若现，以“V”字编队推进，如一簇飘浮不定的黑羽，带着死亡的寂静飞速逼近。

城内顿时骚动起来。

街巷间沉睡中的战士踉跄起身，拉起棉衣、抱起枪械，冲出屋门奔向指定掩体与阵位。

广播里断续传来调度命令：“一级空袭警报！防空阵地立即就位，通信组切换地下线路，医疗组进入掩体待命！”

天边的机影越来越近。

云层被划开一道豁口，第一波战机贴着高空俯冲而下，发动机嘶吼，如同一群撕裂天穹的野兽。
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，高空之下传来一种极其压迫的低频轰鸣，地面沙尘随之轻颤，仿佛整个县城的骨架都在发抖。

第一枚炸弹脱落。

尾焰划过云层，带着尖啸笔直落下，精准命中位于西北角的运输器材堆场。

轰然爆响中，成堆的燃油桶腾空而起，炸成一团灼热的火球，热浪卷着碎片横扫数十米，一辆尚未驶离的卡车当场翻覆，驾驶员连人带车被甩出十几米远。

紧接着，第二轮俯冲机群低飞而入，火力沿街倾泻。

机炮弹链如雨点般扫过城东的辎重中转区，掩体外堆叠的弹药木箱瞬间中弹起火，引发连锁爆炸。

巨响接连不断，震塌了三面半掩的土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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