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三的拂晓,天边才泛起蟹壳青,林美就攥着盖有乡政府红戳的"外出证明",跟着父母挤上了牛车。
车辕是用老榆木打的,铺着厚厚稻草的车厢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同村的乡亲。
"坐稳了!"
赶车的老把式甩了个响鞭,老黄牛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。
车轮碾过结霜的田埂,每道沟坎都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。
林美死死抱住母亲的腰,乳牙被颠得咯咯作响,舌根泛着铁锈味——她怀疑自己把腮帮子咬破了。
这年头出远门要跟乡里报备,去县城这种"大事",更是要开证明才行。
晨雾中走出个戴"民兵"袖标的青年。
车把式连忙递上盖有"红旗农业生产合作社"公章的外出名单——1954年初,我们社已由互助组转为初级社。
"这几个细路仔也去?"民兵扫过三兄妹。
"同志,这是我家孩子。"林大海掏出社员证,"社里开过证明的……"
直到牛车吱呀呀驶出村口,林美才敢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。
她盯着自己那张盖着三个红章的外出证明,突然意识到——这个是个连呼吸都要经过批准的年代。
"怎么互助组突然转那什么初级社了?"前排的婶子扯着嗓子问。
"早该转了!"赶车的王大爷甩了个响鞭,
"县里开会说了,今年要全面推广初级社,土地入股,统一经营。"
林大海坐在车尾,眉头紧锁:"那往后分红怎么算?"
"四六开!"王大爷挺直腰板,"土地占四成,劳力占六成。我儿子说这是领导人定的章程。"
"那打的粮食……"林大海欲言又止。
"嗨!"王大爷突然压低嗓门,"听说要搞'三定'政策了——定产、定购、定销。超产的才能自家留点儿……"
角落里传来嘀咕:"不是说入社自愿么……"
"你这话可落后了!"王大爷突然提高声调,鞭子甩得啪啪响,
"《人民日报》都说了,这是'逐步实现对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'!"他特意学着干部腔调,"咱贫下中农要带头!"
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,只听见牛车吱呀吱呀的声响。
"到了到了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
远处的县城渐渐显露真容:青砖灰瓦的供销社门前,"发展生产,保障供给"的横幅在风中轻摆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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