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，医院体检处排起长队。

户口迁移处的公章"砰砰"地砸在纸面上，办事员机械地重复着动作，印油消耗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三倍不止，盖出的红戳一个比一个淡。

大规模下乡开始，老三届几乎全军覆没——除了少数有正式工作或有特殊批条的，其余人的名字都被红笔圈进下乡名单。

街道办事处的公告栏前，每天都有家长红着眼睛抄写自己孩子被分配的地点——新疆、内蒙古、云南……

前两年还能挑挑拣拣选个农场或建设兵团，68年后大部分只有到农村插队落户这一条路。

李二丫站在街道公告栏前，望着最新贴出的插队名单直拍胸口。

自家老三前几年死活闹着要去农场，她当时气得胸口疼了整整一个月，

如今看着街坊邻居的孩子全被分去穷乡僻壤，反倒庆幸起来。

"老张家闺女分到陕北了，"她挎着菜篮跟钱桂芬咬耳朵，"听说那地方喝口水都要走十里地。"

钱桂芬却没应声，她眼睛盯着街口那辆正在装人的红卫牌卡车

——有个瘦得像麻杆的男孩正被推上车，他母亲追着车子，鞋都跑掉了一只。

"我家大仔……后年就够岁数了。"她突然冒出一句，声音飘得像厨房蒸笼的白气，"不知道那时候情况能不能好转。"

李二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只见那辆卡车已经发动，扬起的尘土模糊了那个母亲的身影。

下乡的范围波及不到林家，但林美除了机关大院、民政局和筒子楼外，哪也不去。

谁要找她都得亲自登门。

这下可把林粤升给乐坏了——平白多了不少二人独处的时光。

每天早晨，这人总要磨蹭到最后一刻才舍得出门，临走前还得抱着人腻歪好一阵子，狗都没他恋窝。

倒是刘芳瞄了她肚子好几回，"你这段时间那么喜欢猫窝，是有了？"

眼看亲妈就要传授孕育经验，林美赶忙摆手："没呢，我这不是看外面吵吵嚷嚷乱七八糟的，不想出门嘛～"

"真没有？"

刘芳将信将疑地打量她，目光在她平坦的腹部流连，"要是有个什么可得早去医院检查……"

"阿妈，真的没有啦。"林美亲昵地挽住母亲的手臂，"前几天我还用了月经票呢。"

刘芳这才打消疑虑，轻拍女儿的手背："你还年轻，等过了二十岁身子骨长开了再要也不迟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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