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未散尽,那劳寨的吊脚楼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。
五岁的岑毓英攥着祖母的衣角,穿过回廊时听见竹筒饭在火塘里噼啪作响。
祠堂里的青烟缭绕着先祖画像,那些身着蟒袍的岑氏土司们,目光仿佛穿透百年光阴落在他稚嫩的肩头。
"英儿看这里。"祖母枯瘦的手指划过斑驳的族谱,"康熙爷改土归流那年,你曾祖捧着官印在府衙前跪了三天三夜。
"沉香木匣里躺着半枚断裂的虎符,铜绿间依稀可见"上林长官司"的篆文。
窗外木棉花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,像极了那日被风卷走的黄麻诏书。
男孩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。
那些陌生的画面来得猝不及防,铁甲粼粼的马队踏过红水河,铜鼓声中巫师挥动雉尾,最后定格在父亲岑苍松深夜抚摸土司金印的背影。
当他再抬头时,案几上的《三字经》每个墨字都在跳动,竟比晨露还要透亮。
"阿奶,我要学这个。"稚嫩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画眉。不过旬月光景,正厅墙上便挂满了写着《千字文》的竹纸,墨迹从歪斜到工整,记录着神童的诞生。
直到某个雪夜,岑苍松发现儿子蜷在书房角落,小脸贴着《论语》睡去,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渍。
"从今日起,辰时习文,申时练武。"
父亲解下腰间苗刀放在梨木桌上。刀鞘镶嵌的绿松石映着岑毓英骤然明亮的眼眸,那是土司世代相传的宝刀,刀铭"镇南"二字在烛火下泛着血光。
次日鸡鸣时分,寨子东头的古榕树下,男孩的布鞋在青苔上打滑,却仍固执地模仿着父亲腾挪的步法。
桂西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。十五岁的岑毓英背着藤编书箱走在滇桂古道上,蓑衣下露出半截《资治通鉴》。
百多里山路由他的草鞋丈量,经过风雨桥时,怀里的艾叶糍粑早已冷硬如铁。
广南府学的青瓦白墙出现在视野时,他正用竹筒接崖壁渗出的山泉,忽然瞥见石缝中半卷残破的《永乐大典》。
三年后的立夏,泗城府试场飘着淡淡的龙眼花香。
岑毓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提笔在试卷上落下最后一行:"夫治国如烹小鲜,当知文武火候。"
恍惚间想起去年中元节,自己在溶洞中燃松明苦读,忽遇山洪封路,竟靠着背诵《禹贡》辨出地下暗河方位。
此刻砚台里的墨,似乎还带着那日浸水的寒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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