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刘岳昭罢官(第1页)

昆明城的盛夏,闷得像个巨大的蒸笼。粘稠、滚烫的空气死死糊在皮肤上,人每吸一口气,都像在吞咽着灼热的棉絮。

总督府那深阔的签押房里,门窗虽都敞着,却透不进一丝凉风。

沉重的乌云低低压在檐角,沉甸甸的,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至的暴雨。

云贵总督刘岳昭立在巨大的紫檀木公案后,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杆插进砖缝里的老枪。

他手指捏着一份公文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,薄薄的纸页在他手中簌簌抖动,仿佛承受不住那目光的重量。

公文是八百里加急从京城送来的,带着军机处特有的朱砂印记,内容却像淬了毒的冰锥,直直扎进他滚烫的心窝。

朝廷严旨切责云南地方“疏于防范,酿成巨衅”,命“即刻查明实情,严惩凶犯,妥为善后,勿再滋生事端”,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急于撇清、息事宁人的仓惶与冰冷。

“疏于防范?滋生事端?”刘岳昭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一种被砂纸磨砺过的粗粝感。

他猛地抬头,目光如电,扫过肃立两侧、大气不敢出的幕僚和亲兵。

“腾越厅野人山!那是我们的地界!他马嘉理一个英吉利探子,无端闯我边关,窥我山川形势,被景颇、傈僳的勇士们截杀,何错之有?!难道要我等大开山门,箪食壶浆以迎豺狼不成?!”

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猛地从脚底直冲头顶,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他猛地抓起案头一方沉甸甸的端砚,手臂青筋暴起,眼看就要狠狠惯在地上!

那砚台是岑毓英巡抚去年所赠,上好的歙石,刻着“镇守南疆”四字。

就在砚台脱手的瞬间,刘岳昭的目光触到那四个遒劲的刻字,手臂的力道骤然一泄。

“砰!”一声闷响,终究还是砸在了公案上。

墨汁四溅,像泼开了一幅狰狞的山水,瞬间污了那份措辞冰冷的廷寄,也污了光洁的案面。

几滴浓黑的墨点,溅在他绯色的官袍前襟,如同凝固的血。

“大帅息怒!”幕僚们慌忙躬身,声音带着惊悸。

刘岳昭胸膛剧烈起伏,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
他闭上眼,眼前却无法抑制地闪过腾越厅传来的密报:英人探路队傲慢跋扈,无视劝阻强行深入;景颇汉子们世代守护的山林被肆意践踏;冲突骤起,刀光血影……还有那个叫马嘉理的英国人倒毙林间的模糊画面。
(本章节未完结,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