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一纸裂湘军(第1页)

同治三年(1864年)的杭州,七月的溽暑粘稠得化不开。

西湖的荷风也驱不散总督衙门书房里那股沉甸甸的压抑。

闽浙总督左宗棠,着一件半旧的葛布直裰,背脊挺直如松,负手立于巨大的东南舆图前。

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刚刚平定的浙江,而是死死锁定了地图上那个被浓墨重圈的城池——江宁(南京)。

案头,一份来自京师的邸报摊开着,字句冰冷,透出的讯息比江南的酷暑更令人窒息:

“…金陵(江宁)既克,粤逆老巢倾覆,东南大局底定…当此兵燹之后,民生凋敝,百废待兴…各省军务,亟宜汰弱留强,以节糜费,而苏民困…”

“汰弱留强!”

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铁钎,狠狠烙在左宗棠的心上。

他布满硬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
胸腔里一股郁气翻腾,却无处宣泄。湘军,这支浴血十余载、刚刚啃下太平天国最硬骨头的百战之师,在朝廷眼中,已然成了尾大不掉、亟待剪除的“弱”与“冗”!

胜利的欢呼仿佛还在江宁城头回荡,屠刀的寒光却已从紫禁城遥遥映来。

左宗棠太清楚朝廷的帝王心术了:狡兔死,走狗烹;飞鸟尽,良弓藏。

更何况,湘军这头猛虎,早已让中枢的衮衮诸公寝食难安。

裁撤湘军,绝非空穴来风,而是悬在头顶、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!

“砰!砰!” 两声急促而沉重的叩门声,打破了书房的死寂,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焦灼。

“进来。” 左宗棠的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生锈的刀锋刮过磨石,他缓缓转过身。

门被推开又迅速合拢。一人闪身而入,风尘仆仆,汗透重衫,正是他的密友、湖南提督周宽世!

他甲胄未卸,肩头、衣襟上甚至还沾染着未曾洗净的泥点与暗褐色的痕迹,那是来自千里之外江宁战场的硝烟与血污。

他脸上满是长途奔波的疲惫,但眉宇间凝聚的忧虑和惊惶,比那倦色更浓重十倍。

“季帅!” 周宽世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嘶哑的喘息,几步抢到左宗棠面前,抱拳行礼,眼神急切地扫过左宗棠深沉如渊的面容,又掠过案头那份刺眼的邸报。

左宗棠锐利的目光在周宽世身上逡巡,落在他肩甲上一道新鲜的擦痕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:“宽世,江宁…情形如何?” 他刻意避开了“捷报”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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