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州城在暮春的湿气里苏醒,石板路上蒸腾起水汽,将三坊七巷的粉墙黛瓦洇染得轮廓模糊。
闽浙总督衙门内,松柏森森,却压不住一种铁与血沉淀下来的肃杀。
左宗棠正伏案疾书,笔锋锐利如刀,割裂着素白的宣纸,墨迹饱含着一股郁勃难平的锐气。
几日前,千里之外的京师朝堂上,那些质疑在闽省兴办船政、靡费国帑的奏疏,字字句句犹在眼前跳动,如同芒刺扎进他刚硬的脊梁。
“剿夷而不谋船炮水军,是自取败也!”林文忠公那夜湘江舟中的叹息,穿越二十余载烽烟,此刻轰然回响在他耳畔,沉重如雷。
他搁下笔,指节捏得发白,胸中那团为船政燃烧的火,被这无形的冷水一激,反倒烧得更烈、更痛。
船政!船政!这不仅是水师,更是海疆的命脉,是雪洗前耻的利刃!
门外亲兵靴声橐橐,打破了书房的沉凝:“禀大帅,周军门到了。”
“快请!”左宗棠霍然抬头,眉宇间的沉郁被一股急迫的期待冲散。
周宽世,这位湖南提督,与他一样,是洋务这盘死棋局中,少数敢于落子、敢于搏杀的同道。
周宽世大步流星地进来,一身半旧的戎装洗得发白,脸上风尘仆仆,眼中却跳动着与左宗棠相似的、近乎亢奋的光。他身后,跟着一个身影。
左宗棠的目光越过周宽世宽厚的肩膀,落在那人身上。
一身簇新的宝蓝色杭绸长衫,光滑得能映出窗棂的格子,腰间悬着块水头上佳的翠玉,随着脚步微微晃动。
一张脸保养得宜,泛着商人特有的红润光泽,尤其那双眼睛,灵活地转动着,带着惯看人情的世故和精明。
商贾!
左宗棠心底本能地浮起这两个字,随之涌上的是一股混杂着轻蔑与烦躁的浊气。
船政,国之重器,关乎海疆存亡,岂能与这等锱铢必较、满身铜臭的市侩之徒搅在一起?
他面上虽未显露,但搁在紫檀案几上的手指,无意识地蜷紧了一下,指节微微泛白。
“季高兄!”周宽世的声音洪亮,带着湖湘人特有的热切,冲淡了几分书房的肃穆,“船政开局,千头万绪,样样要钱,样样要物!兄弟我思来想去,这‘钱袋子’和‘采办’的千斤重担,非得此人不可!”
他侧身,将身后那人让到前面,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动作间满是推心置腹的信赖。
“这位,便是胡雪岩,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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