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,在秦观山离去后,仿佛被抽去了筋骨,软塌塌、慢吞吞地往前挪。小院里那棵半枯的老枣树,叶子倒是比往年绿得深些,却也掩不住那股子浸到骨子里的空寂。赵师傅的世界,更是缩成了他那间光线永远不足的小屋,和怀中那个靛蓝色的粗布包裹。它像一块冰冷的磁石,吸走了他残存的热气和言语,也吸住了他几乎全部的神思。
六月下旬的清晨,五点半,天刚蒙蒙亮,带着一层灰蓝色的凉意。赵师傅便醒了。不是被窗外的鸟叫吵醒,也不是被陈姐厨房的响动惊醒,是骨头里积攒了百年的生物钟,像生锈的发条,准时将他从混沌的浅眠中撬开。他躺在硬板床上,身下是陈姐新换的、浆洗得有些硬的棉布床单。睁着眼,浑浊的目光盯着头顶糊着旧报纸、被油烟熏得发黄的房梁。那上面有几道深深的裂纹,像刻在老人额头上的沟壑。他静静地躺着,听着自己胸腔里那颗老迈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动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细微的摩擦感,仿佛锈蚀的轴承在空转。
许久,他才极其缓慢地侧过身,枯瘦的手臂支撑着同样枯瘦的身体,一点一点地挪坐起来。骨头发出细微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脚摸索着,找到床下那双洗得发白、边缘磨损的黑色布鞋。穿鞋的动作笨拙而迟缓,系鞋带的手指颤抖着,几次才勉强打了个松垮的结。
天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,吝啬地洒进一点灰白。赵师傅没有开灯,只是借着这点微光,摸索着走到靠墙那张磨得油亮的旧藤椅边。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坐下,习惯性地将那个靛蓝色的包裹紧紧抱在怀里,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。冰冷的粗布贴着单薄的旧棉袄,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。他下意识地将包裹抱得更紧了些,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包裹的表面,指尖划过粗粝的纹理,仿佛在确认着什么,安抚着什么,又像是在无声地描摹着那道深嵌在冰冷金属里的裂痕。
屋外,陈姐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传来,接着是厨房里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。那是烟火气的序曲。赵师傅的目光转向门口,却没有聚焦,只是听着。过了一会儿,脚步声靠近小屋门口,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“老赵,起了?”陈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,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切。她探头进来,看到藤椅上那个抱着包裹、凝固如雕像的身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“今天天儿凉,我给你热点昨晚熬的粥?”
赵师傅极其缓慢地、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,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“嗯”。算是应了。
(本章节未完结,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