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6年的一个清晨,鸿影背着个行囊,手里提着破旧的被褥,随着闹哄哄的人群一起挤上了开往煤城的汽车。
疾驰的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翻山越岭,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,终于在午夜时分驶进了煤城的月牙湾煤矿,在一个小土坡上停了下来。
众人纷纷下了车,跟着招工的人来到宿舍。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汗味、脚臭味和食物残渣发酵味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,像一团浸透馊水的棉絮堵在鼻腔。墙皮早已脱落得一干二净,露出灰色的水泥墙面,像是老人脸上干裂的皮肤。窗户的玻璃破了好几块,用报纸和胶带勉强糊着,风一吹,就发出“呼啦呼啦”的声响。狭小的空间里,六张上下铺铁架床紧紧挨着,床架锈迹斑斑,稍微一动就发出刺耳的呻吟。一台破旧的吊扇在头顶上嗡嗡作响,扇叶上的灰尘随着转动纷纷扬扬洒落。天花板上的水渍泅成奇怪的形状,仿佛一张装神弄鬼的脸。地上满是灰尘和垃圾,脚印、污渍纵横交错,偶尔还能看见几只蟑螂从容地爬过。这个所谓的宿舍更像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牢笼,一切都显得那么压抑、那么颓废,毫无生气。
鸿影一声不响地收拾着床铺。安顿好后,他在床边默然呆坐了片刻,便走出了这间破败的住所,一个人来到外边。
鸿影站在寂静的院子里,深吸了一口气。一种思乡的愁绪突然袭来,充斥着他的心头,如同挠不到的痒。夜越深,思念越清晰。恍惚间,他仿佛看见了故乡的村庄……清晨的薄雾像被揉碎的云絮,在瓦楞与稻田间缓缓流淌;老槐树的枝桠垂到溪边,露水顺着新抽的嫩芽滴落,惊碎了倒映在水面的粉白桃花;隐约露出的烟囱里飘出淡青色的炊烟,混着油菜花的甜香在风里打着旋儿;午后的阳光变得浓稠,晒得麦浪泛起金箔般的光泽;老黄牛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在田埂上耕作,尾巴悠闲地驱赶蚊虫;田埂边歪着几株蓖麻,宽大的叶片爬满蚜虫……这一夜,鸿影在睡梦中又回到了那个哺育他长大的双水村。
上工第一天,鸿影分在了一班当攉煤工。他和大伙一起排着队依次下井。罐笼下沉的瞬间,耳膜被压力挤压得生疼,黑暗裹着潮湿的风涌来,吞没了最后一线天光。
井下的空气沉闷而潮湿,弥漫着刺鼻的煤尘味。机器的轰鸣声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。昏暗的灯光在煤尘中摇曳,像随时会被黑暗掐灭的萤火。巷道深处,煤壁渗出的水顺着岩壁蜿蜒成溪,在胶靴下积成黑色的潭。鸿影佝偻着脊背,如同蝼蚁一般在狭窄的巷道中艰难地挪动,稍不注意就会撞到头顶的岩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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