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禾跟着老茶农走进茶园旁的茅屋时,脚底板踩着的青石板还带着白日晒透的温乎气。门轴“吱呀”一声转开,像谁在耳边轻轻哼了句旧调子,屋里飘着的茶香便顺着这声轻响漫了出来——不是苏绣娘绣坊里沉水香那种绵密的暖,是带着点清苦的草木气,混着灶膛里没燃尽的柴火气,像刚下过雨的山,湿漉漉的,却清得能照见人心。
墙上挂着的竹编簸箕快垂到地面,边缘的篾条磨得发亮,该是挂了好些年。簸箕里摊着的新采茶叶绿得扎眼,嫩得像能掐出水,叶尖还沾着点银毫,是清晨带露掐下来的样子。旁边的木架顶天立地,十几个陶罐排得整整齐齐,罐口都贴着裁得方方正正的红纸,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,“清明前”“谷雨尖”,笔画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认真劲儿,和苏绣娘线装书上的小楷有几分像——都是不求规整,只求把心意落到实处的拙朴。有个罐子的红纸边角卷了起来,露出底下深褐色的陶面,像老人脸上褪了色的皱纹,藏着说不尽的日子。
桌子是块整木剖的,表面被磨得光溜溜,能映出人影。上面摆着套紫砂茶具,壶身扁扁的,像被人轻轻按了下,倒显出几分憨态;杯口圆圆的,边缘有些许磕碰的痕迹,却更见温润。最惹眼的是杯身上刻的并蒂莲,线条歪歪扭扭,花瓣胖得像娃娃的脸蛋,莲茎却细得像根棉线,活脱脱初学写字的孩童手笔。可阿禾看着看着,忽然想起苏绣娘箱子里那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绣品——针脚也是这么歪歪扭扭,却在每一针里都藏着股不肯停手的执拗,仿佛只要继续绣下去,就能把日子绣得圆满些。
“这茶具是小苏送的。”老茶农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,指腹蹭过刻痕里积着的茶垢,那茶垢黑中带褐,是经年累月泡出的沉淀。“那年她男人刚走,她抱着这茶具来,眼睛肿得像桃儿,说阿远生前总念叨,我的茶配她的绣,是天生一对。”他说着往紫砂壶里投茶叶,指尖捏着的茶叶蜷得紧紧的,像睡着的小虫,“她刻莲,我就养茶,当时说好了,等她的《百鸟朝凤》绣完,就用这壶泡最嫩的春茶,在莲前喝。”
沸水“哗啦”一声冲进壶里,阿禾看见那些蜷着的茶叶忽然醒了似的,在水里翻滚着舒展,先是慢慢松开边缘的瓣,再一点点撑开中间的蕊,最后整个儿浮在水面上,真的像朵朵莲花在绽放。有片茶叶调皮地粘在壶嘴上,老茶农抬手把它拨进去,指尖沾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,晕开个小小的圆,像滴没忍住的泪。他给阿禾倒茶时,茶汤清得像无垢泉的水,杯壁上的并蒂莲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,仿佛下一秒就会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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