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灶房的烟囱就冒出了袅袅青烟,像条淡青色的丝带缠在院角的老槐树上。王二麻子蹲在灶前添柴,火光忽明忽暗,把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到颧骨的疤映得发红,倒像是条会喘气的红虫。锅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,滚起的水花溅在锅底,发出细碎的响,他却时不时往院外望——阿禾的包袱就放在门槛边,靛蓝粗布被晨露打湿了一小块,像宣纸上洇开的墨痕,晕得人心头发潮。
“这丫头,说走就走,连口热乎的都不等……”他嘟囔着往灶里塞了块干柴,火星子“噼啪”溅出来,落在脚边的草屑上,烫出一个个小黑点。忽然想起什么,他猛地拍了下大腿,膝盖磕在灶沿上也顾不上疼,起身往柴房跑。柴房的梁上挂着只竹匾,里面摊着的金黄桂花还带着前几日的晴日香,阿禾爱用这玩意儿泡茶,说喝着心里亮堂,像揣了块暖玉。
柴房里弥漫着松针的清香,混着旧木料的沉味。王二麻子踮着脚够竹匾,指尖拂过花瓣,簌簌落了一地碎金。他捧着竹匾往灶房走,越看越皱眉——这点桂花哪够?阿禾要去忘川河,路上少说也得走个三五天,这花茶喝到半路就该见底了。“得去后山采点新的。”他把竹匾往灶台上一放,抓起墙角的竹篮就往外冲,连挂在门后的蓝布衫都忘了披。院角的老猫被他惊得“喵”地跳起来,尾巴尖扫过窗台上那只纳了一半的鞋底子,线头子在风里轻轻晃,像谁在无声地招手。
后山的露水还没干,草叶上的水珠沾了满裤脚,冰凉地往皮肉里渗。王二麻子却顾不上,眼睛瞪得溜圆,在桂树丛里钻来钻去。这后山的桂花树是野生的,枝桠歪歪扭扭像老光棍的胳膊,花瓣却比家里种的更饱满,金黄金黄的,香气烈得很,像秀莲年轻时爱抹的桂花膏——那年他去她家提亲,她站在院门口的桂树下,鬓角别着朵桂花,风一吹,香气扑了他满脸,害得他结巴了半天才把“我想娶你”四个字说出口。
他想起秀莲第一次跟他来采桂花的模样。那时她刚嫁过来,梳着两条麻花辫,辫梢系着红头绳,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肘弯,露出的小臂被树枝划了道红痕,渗着细密的血珠,她却只顾着踮脚够头顶的花枝,笑盈盈地喊:“二麻子你看,这簇开得最旺!”布鞋踩在青苔上一滑,她直直往他怀里倒,发间的桂花落在他颈窝,痒得他差点把手里的竹篮扔了。“慢点!”他伸手扶住她,掌心触到她后背的薄汗,像沾了层蜜,甜得人心里发颤。她却从他怀里挣开,举着采到的桂花冲他笑,辫梢的红头绳扫过他的手背,麻酥酥的,像被蜂子蛰了一下。那天回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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