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艄公的船,在忘川河上漂了快五十年了。船板被河水泡得发黑,裂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积下的河泥,用指甲抠都抠不下来。船头的豁口像颗掉了牙的嘴,风灌进去时会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老艄公总说那是船在“念叨”,念着那些坐过船的人。
最早不是这样的。年轻时他有过一条新船,桐油刷得发亮,正午的太阳照在船帮上,能晃得人眯起眼。船帮上雕着缠枝莲,花瓣的纹路里还留着刻刀的细痕,那是他请镇上最好的木匠雕的,准备当嫁妆的。那时镇上人都喊他阿水,说他撑船的样子比鱼还灵——竹篙在他手里像有了魂,轻轻一点,船就能滑出老远,连水波都追不上。
媳妇叫晚香,是绣坊的姑娘。阿水记得第一次见她,是在绣坊门口的老槐树下,她正踮着脚够晾在绳上的绢布,银簪在发间闪,像落了点月光。她身上总带着皂角的香,那是她每天用皂角洗头的缘故,阿水觉得,比河岸上的槐花香还好闻。
后来阿水总往绣坊那边撑船,竹篙轻点,船就泊在绣坊窗下。晚香会推开窗,递出个用帕子包好的热红薯,帕子上绣着小鲤鱼,是她刚学的花样。“阿水哥,等你攒够了钱,咱就把船停在柳树下,我绣面新帆,上面绣对鸳鸯,你看好不好?”她说话时,睫毛会轻轻颤,像停着只蝴蝶。
阿水那时总笑她,露出两排白牙:“鸳鸯哪有鱼灵动?绣两条鲤鱼吧,咱们的船,得像水里的鱼一样自在。”他还偷偷在船底刻了条小鱼,盼着有天能让晚香看见,可没等刻完,瘟疫就过了河。
那年秋天的风是苦的,带着药渣的味。晚香躺在绣架旁,脸白得像张宣纸,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鲤鱼,丝线在指间绕了三圈,结打得死紧,阿水后来用剪刀才剪开。他把那条没绣完的鲤鱼绢布揣在怀里,揣了三天三夜,直到绢布上沾了他的汗味,才敢轻轻展开——鱼尾巴刚绣了半片,针脚细密得像鱼鳞。
阿水把新船凿了个洞,沉进了河底。他觉得那船太亮了,晃得人睁不开眼,配不上晚香苍白的脸。后来他在河湾里捡了条破木船,船板上全是虫蛀的洞,他用麻线缠着棉絮堵,堵了又漏,漏了又堵,最后船身倒像裹了层厚厚的痂。船头磕出的豁口,就是那时被礁石撞的,倒像只永远张着的嘴,能吞进所有想说的话。
他开始在忘川河上摆渡,镇上人渐渐忘了“阿水”,都喊他“老艄公”。
最早载过个穿蓝布衫的小伙,怀里揣着竹绷子,竹片边缘磨得光溜溜的,一看就摸了很久。小伙上船时手在抖,阿水看他指缝里还嵌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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