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 年,我决定写科幻小说。
在这之前,我被定义为「现实主义作家」。我写下的大多数作品,是近三十年来普通打工者的生活。我的长篇小说《无碑》,因此被称为一部「无限接近真相的小说」。另一部描写打工者生活的长篇小说《收脚印的人》被认为是「以反先锋的姿态抵达先锋的境界」,「是 70 后一代一个重要的发端」。按道理,写打工者的生活,我有着丰富的生活积累,也更容易获得好评。但我还是决心放下这种势头,开始写科幻小说。
不是心血来潮,是我多年的梦。在 2008 年写下《无碑》之前,我已经写了一部科幻小说,写到十万字时,因故放下,一放就是十年。
我出生在长江南岸的湖北荆州,巫鬼文化是荆楚文化的核心。
我从小就在这种神秘的文化氛围里长大。小时候,经常有人传说谁家母猪生了一头象,某地女人产下一盆青蛙,某人夜行时遇上了鬼。家里孩子夜哭,会请巫师书写「天皇皇,地皇皇,我家有个夜哭郎,过路君子念一念,一觉睡到大天亮」,贴在路边。我们认为猫是通灵的,猫死之后,要将其尸体挂在高高的树梢任风吹雨淋日晒,渐渐回归天地。
荆楚的夏天特别热,在我的童年,农村还没有通上电,夏夜家家都在稻场上搭了床铺睡觉。满天的星斗。清浅的银河。月亮里的吴刚和捣药的玉兔。后悔偷吃了灵药的嫦娥。经常能看到流星划过天空。
长辈们说,流星划过,是有人死了。
流星从哪里来?到哪里去?
银河里有多少星星?
那些星星上也有人类吗?
有时会看到一团火从天而降,眼见着就落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;第二天去寻,什么也寻不着。我童年的大多数夏夜,就这样睡在星空下。
然而,除了神话传说,没有人能告诉我,天河中发生了什么。那遥远的星空里究竟有什么。我开始做梦。常年做相同的梦,梦见有一根绳索,从地上伸向无限遥远的天空,我是一只蚂蚁,我的任务是顺着那根绳索朝前爬行,可是每次要么是绳索断了,要么,我没有爬到尽头就醒了。为什么我总是重复做这样的梦?我求助过弗洛伊德,求助过荣格,求助过周公,求助过给我上课的心理学教授。
无解。或者说,没有让我信服的解。或许我来自遥远的外星。我在梦里,渴望回到故乡的星球。十五岁时,我在一本杂志上,读到两句诗:
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,就像想起夏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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